如在心上第40节

沁凉的药膏被长指执着地在伤处均匀涂抹,毫不受影响。

“你疯狗!我要咬死你!呜呜呜……”

江燕如哇哇大哭,委屈地像是一个被人抢了糖葫芦还被按在椅子上打了屁.股的孩子。

受制于人,不能动弹的滋味太难受了。

萧恕才不理会她又哭又骂,只是很淡然地做着自己手上的事,一会还观察了自己指尖上被水冲淡了的红色药膏,自言自语了一句:“药稀释了,就没用了。”

江燕如闻言寒毛倒竖,浑身更是气得直颤抖。

她才从水桶里被捞起来,浑身还在滴水……不稀释才怪!

萧恕从身旁架子上拿起了一块白巾,很自然利落地帮她擦干,期间江燕如又狂蹬了数十下,往桶外浇了不少水。

不过这也完全不能阻止萧恕重新挑了膏药,继续自己未完的轻拢慢捻抹复挑。

挑药、上药,来来回回不下十几次,江燕如气得全身都泛红了,垂着脑袋对着桶壁吹气,俨然一副‘我斗不过你我装死算了’的模样。

萧恕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又稀释了。”

轻飘飘的声音传进江燕如的耳朵里,她炸得马上又一个鲤鱼打挺,在桶里翻腾起巨浪,愤然得嗓音冲了出来:“我下次还要在上面,我一定、一定……弄……死呜呜……”

那道嚣张的声音才顽强地蹦出十几个字又戛然而止在萧恕的手下。

江燕如垂着泪,呜呜咽咽哭得像只婉转啼鸣的百灵鸟。

门外的宣云卫站了两炷香才等到了萧恕重新出来。

他合拢门后就用帕子细致得擦拭自己的手指。

“一路上发现了什么?”

成谦连忙走近一步,抱拳道:“从金陵城出来后,有几队人依次朝着大人的方向而去,他们行动迅速,目标明确,宣云卫在来的路上已经全部处置,不留痕迹。”

萧恕盯着指根上残留的那点红色药膏沉了沉眼,用帕子又若无其事擦干净,“那牡丹楼背后的主事查了吗?”

“属下无能,还未查出其具体身份,只是从那机关房密道出来直通的那处林子,原是皇家赏赐给谢家的。”

萧恕颔首,似是早已经知道这事,转眸看见成谦脸上有踟蹰的神色。

“还有别的事?”

“还有就是韩家闹到皇帝和皇后面前,要为韩国舅讨个说法,牡丹楼里有人证看见是我们宣云卫的人把韩国舅和刘大人关了起来。”

成谦单膝跪地,“属下无能,原是看守韩国舅的人竟被人迷晕了,而且那迷药成分不知,让人迷晕了也犹如在打瞌睡,刘大人就以此咬定我们监守自盗。”

“真是一群让人讨厌的蛀虫。”萧恕扔了帕子,转身又敲了敲门。

“江燕如,该回家了。”

第34章等候他似是等她久矣

江燕如气鼓鼓地把衣服飞块穿好,看见滚在地上的空瓶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伸脚一踹,直接把瓷瓶踢到犄角旮旯去。

这大开幅的动作也未让她的动作有任何的滞后,说明萧恕给她的药的确是好的药。

只是他上药的方式,江燕如想着就更来气,只恨不得马上冲――回西厢房,把那枕头拖出来揍一顿。

她用力把发带一抽,将半湿的头发扎好,气哼哼地走到房门口就听门外的声音一顿,随即房门被扣响三声。

“江燕如,该回家了。”

萧恕的声音隔着房门传过来,不是很清晰却很奇特地让她感到一些安宁。

就好像知道有人在身边,会记挂着她、关注着她,不会抛下她,让她独自处于危险之中。

即便她心底知道,萧恕只不过是怕她跑了才会时时刻刻盯着她。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萧恕口里听到‘家’这个字。

在江府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说过家,江燕如忽然有些好奇他的父母、家族曾经是怎样的。

他是真的只有一人了吗?

门外萧恕侧身站立在廊上,从格窗里透出的一缕光照得他眸眼剔透,从挺拔的鼻梁上打下一道阴影,是阳光落下的印记。

他整个人都是阴沉的,哪怕是迎着光也最先让人看见阴影的一面。

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江燕如就被他吓哭了。

那时候的奴印还不是通行用的简写字,是从古传下来的篆书,在人的脸上犹如是扭曲的怪虫,黑中泛青。

萧恕小时候一张脸还生得很白,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所以脸上的印记就更显眼,好像是得了怪病的人青筋鼓出。

她不能明白爹为什么要收养这样一个出门都只能戴着斗笠比娇养的千金小姐还不能见人的孩子。

更讨厌别的孩子故意掀掉他的斗笠,指着他的脸嘲笑,‘江燕如,你哥哥和你一样是个怪胎。’

她会更大声地告诉那些孩子他不是自己的哥哥,她没有哥哥。

也会跟着那些孩子一起叫他的刀奴,仿佛这样就能和他彻底划开界限。

萧疏就静静地看着她,从没有对她动过手,只是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里阴森一片。

他是蛰伏的毒蛇,可以花上很漫长的时间伏击猎物。

江燕如在他的视线轻轻扫过来的那一刻,身上发起一阵寒凉。

他似是等她久矣。

宣云卫的精锐簇拥着他们赶在日落前回到了金陵。

这一路最是太平不过,追兵的影子都瞧不见半个,江燕如在马背上昏昏欲睡,几次都险些栽下马,最后还是把手塞进萧恕腰带里绑着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在琳琅街上,江燕如就和萧恕分道而行。

萧恕还赶着去皇宫收拾自己的烂摊子,江燕如被几个宣云卫压送回了萧府。

百岁一晚上没有见到她,自是十分想念,在她身边蹭腿,来来回回不肯走。

江燕如就把百岁抱了起来,拎着从庐楼里买来的糕点,兴致勃勃去找张婶分享。

张婶待她很好,江燕如也投桃报李。

虽然离开朝云城之前她和萧恕闹得不甚愉快,但是她还是没忍着先打破了僵局开了口。

就是为了这一口吃的。

不过江燕如并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不妥。

在她看来,就是哭来的也是她凭本事哭来的。

所以吃起来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只是张婶一眼看见她,就心疼地直说,好好出门玩一趟,回来怎么就这般憔悴。

不过江燕如又成功靠脸换来了张婶的补汤。

庐楼的糕点虽然稀罕好吃,但是江燕如身子虚空,热乎乎的补汤喝下去才感觉精气神都补了回来。

“这个好喝,等我哥哥回来了,让他也尝尝。”

“大人不喝这些,如姑娘喜欢就多喝些吧。”张婶边摘菜,边慈爱地望着她。

江燕如想了一想,也觉得萧恕那生龙活虎的样子的确是不需要再补了,就欣然接受独吞这一建议,只是她连一碗都还没喝完,吴岩就大步走了进来。

“江姑娘,皇后召见。”

萧恕前脚才进宫,江燕如后脚就被皇后召见。

只不过他们虽然都在皇宫里,却也碰不见面,甚至江燕如都不知道萧恕知不知道自己进宫了。

关雎宫里的小太监把她安置在了偏厅等候,原是来的不巧,皇后的娘家正好也来人,正在皇后身前谈话。

江燕如只能安安分分坐着喝茶,吃点心。

可是这一吃,盘子的点心都去掉了两层,就等到了天黑。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琉璃宫灯在檐下被夜风吹得打转,宫人们行走都小心翼翼,除了些脚步声轻轻落在地板上,连一点私语都没有。

江燕如几番朝外张望,都不见小太监回来召她。

还是后来翠珠匆匆来了一趟,顶着一双红红的眼圈,像是受了委屈。

可是江燕如问她,她也不说,只是传了皇后的话,让她再稍等片刻。

看来,是皇后的娘家人在商议要事。

江燕如来金陵的时间虽不长,却也听张婶的儿子几次谈起过皇后的娘家,韩国公府。

那是高门显贵,累世公卿的门阀,能与当初并不显眼的十皇子结亲,也十分让人惊诧。

当然市井里有很多流言,最多的就是韩皇后还待嫁闺中的时候曾去灵隐寺上香,失足踩进了小池塘,十皇子高允正巧经过,伸手援救。

自此韩皇后就瞧上了这位面皮斯文,温雅谦和的十皇子。

可韩国公府当时一心只想让女儿嫁入东宫,并看不上十皇子,好在太子殿下意属谢国公府家小姐,也同样没瞧中韩小姐,再加上不知道当时是哪位嘴碎的人把韩小姐与十皇子早已‘苟且’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扬出去。

这就导致了韩国公府为了快刀斩乱麻,不得不迅速定下了这桩婚事,以免流言蜚语会给家中其他女眷带来祸端。

后来十皇子步步谋划,联合萧恕一举扳倒了废太子,最终登上了龙椅,韩国公府至此就贵上加贵,变得炙手可热。

谁能不夸一声韩国公挑女婿的好本事。

喝完一壶茶,江燕如在玫瑰椅上捂着肚子难受起来。

腹中饱胀,她想去更衣了。

好不容易等到有个宫人端着新沏好的茶过来替换,江燕如赶紧当救命稻草拉住。

可回来时,宫人在半道被别的女官叫走办差,只在临走前给江燕如指了条回去的路。

关雎宫是左右对称布局,原本是很容易分辨方位的,可江燕如有轻微夜盲,就是白天记得路,晚上也迷糊,更何况是这来了不过一两回的关雎宫。

就在江燕如一筹莫展的时候隔壁道上有人打着灯笼走来,她赶上去求助。

身着金粉色薄纱的美人用纨扇挡在唇边,呵笑了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让人骨酥肉麻,“原来是找皇后姐姐的,正巧,我也是要去哪儿的,你就随我一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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