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岁月匆忙

桌子上杯盘?藉狼?,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温良?才发觉妻子没有一起吃,有些惊愕地低头问道:“怎么?你不一起吃么?”

昏暗的?油灯下,只听到石杵沉重的捣击声,凌霜霜卷着袖子用力捣?,头也不回的淡淡道:“我喝了几口?花,这批货花掌柜催的急,明?一早就要赶出来,怕是来不及。”

“唉——”看着妻子举着石杵的手已经磨出了?泡,温良?抹抹油光的嘴,长叹一声,怨妇也似的道:“霜霜,想我温良?満腹诗书,却不料落到如此境地!”

凌霜霜顿下手,看了他一眼,温言软语地安慰道:“良?,千万不要灰心,你收心在家读书,今年‘舂闱’会试,你定然能?中,榜上有名。”

听到妻子这般?慰抚?,温良?反而焦躁起来“啪”的一声摔了筷子,愤愤道:“无知的妇道人家,你只知道磨?卖浆,你哪里知道外面是什么世道!那些乡里的生员舞弊营私,到处下帖子拜师寻友,拉关系、求引荐、走门路,有几个是凭真才实学考上的?如我这般落魄之人,哪里还有出头之??”

凌霜霜放下了石杵,静静凝视着丈夫,也叹了口气,劝道:“良?,凭你才学,不用钻营也终有出头的一天,就是这次不中,还能等下次,我就不信这世道永远的待你不公。”

“可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温良?愈加焦躁起来,在房中走来走去,映着昏暗的?油灯,他?大巨?的影子黑黝黝的在土墙上来回晃动,他气呼呼的道:“当年和我一起会试的同年们,如今都已经做了好几任的官了!我,温良?,当年才华远胜他们,就是因为你这个不知羞聇的女人,私逃到这鸟儿不拉屎的‘塞外’穷乡僻壤,过着寄人篱下的?子!”

凌霜霜看见他愤恨暴躁的样子,心里略微有些痛,眼里却掠过一丝淡漠

——呵呵,无缘无故的,又提那件事了

这许多年来,每有不如意的时候,良?总是动不动就抬出他为了携我出奔而放弃学业的事情,言语之间,仿佛炫耀着他当年为我做了多么大的牺牲。

当?,究竟为了什么,我居然抛了一切和这你从“云南”私奔到“塞北”?

如果不是你趁着教我学业的时候,话言巧语的主动献好,费尽心思的百般劝诱,当年只有十五岁的我,又哪来的勇气和胆量站在整个凌氏家族的对面,与整个世俗礼法对抗??

我跪在地上像铁了心的?亲苦苦哀求了?夜一?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亲关在闺房里每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还不是和你那群狐朋狗友,用我给你的钱在“”和那些粉头花天酒地的寻欢作乐?

可笑的我,还是痴心不改的迷恋你,迷恋的英俊才华,迷恋你的甜言藌语,死心塌地的的要和你厮守一生一世,并要生生世世,世世生生。

你曾经说要对我好一辈子;你说你会金榜题名;你说你会让我红妆霞帔,花轿十里相迎;你说让我成为所有的人眼中羡慕的骄傲你看,你说过的这些,我都记着你说,我就信了,我按照你的意思,偷偷带着所有的金银细软,越墙而走,与你私定终?,与你远走天涯,当初的誓言呢?

我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爱你,错的简直离谱。

但是我不后悔!

待得我们私奔逃到了“北凉镇”辗转打听得消息,说“云南府”那边因为我的离家出走,?亲大怒,对外只说二?姐小?暴卒,一具空棺抬出,便算是葬了“凌霜霜”这个女子。

从此,我便是从一个千金?姐小?坠落为一个市井间为生计苦苦挣扎的平凡民妇了。瞬忽过去了五年多,?亲被江洋大盗元十三害死,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由想象中的美梦回到悲凉无奈的现实,苦苦撑下来的。

我又何曾怨过?何曾悔过?何曾恨过??

微微叹息了一声,凌霜霜继续举起石杵捣?。

“良?,早点歇着吧,把灯熄了,别费灯油,我借着月光推碾就好。”看着丈夫的怨气慢慢平息了下来,颓然坐回桌边,凌霜霜微微笑着,柔声道。

——这些年来,我并不抱怨今?的窘迫境况,无论多苦、多难,我依然会继续陪在良??边,我希望并坚信我们之间只会贫贱相守,并不会以怨愦而终结。

温良?怔了怔,仿佛被妻子这样平静的话语惊起了什么感慨,他迟疑了一下,忽然走近来,绕到凌霜霜?后,意外地揽住她的肩头。凌霜霜略微闭了闭眼睛,暂时将手中的活计放下,轻轻靠在他?上,嘴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

——良?有时还是很体贴,每当这时,我才会觉得当初不顾一切的决定是对的、是值得的。

温良?揽着妻子的汗?打湿?服的肩,目光却瞬息万变,想了半天,终于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件来,道:“霜霜,知道你这些时?辛苦,看我买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良?,你也真是的,家里也不宽裕,还要给你买书备考,不该在我?上乱花钱的”凌霜霜嘴上嗔怪,但是眼睛里却是喜悦的。

然而,转头看见温良?手中拿着的东西,她的笑容,蓦然凝固——

——那是一只翡翠碧?镯,在温良?的指间奕奕生辉。

“哪里来的?”凌霜霜脱口问道,她变了脸?,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温良?没料到妻子是这般反应,料想中,霜霜该是惊喜的一把抓过把玩不已才对,谁知她却居然是这样急切冷漠的责问。

他脸?也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我在镇上买来的,怎么?”

凌霜霜看着?镯的钻石和翡翠,诧然道:“这么昂贵的东西,你哪里来的钱买?”

温良?脸?蓦然一变,迅速的将手中的?镯一收,冷笑道:“霜霜,你还是一直看不起我、认为我没出息,买不了好一点的礼物是也不是?既然你不得意,我又何苦贱兮兮的自讨没趣。”

他揽??内,扔下一句:“我睡了。”竟是灯也不吹的上床就寝。

凌霜霜居然也忘了爱惜灯油,只是在灯下怔怔发呆——

——那只?镯,如何会和?间席家?姐小?戴的那只一摸一样?难道

石杵“啪”的一声落在?缸里,溅起一片?花,凌霜霜立刻惊出了一?冷汗,心猛颤——

——不会的!不会的这种?镯,镇上和县城里那些首饰金银铺子里面卖的款式一样的多得很呢,一定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她转过?,一口气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摸索着拿起了石杵——

——她要?活,她要赶工,为了生活艰辛挣扎,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力气想生计以外的事情了

然而,在她借着月光低头在?缸里舀?泡?的时候,在?面中映射出的,却依稀是那个席家?姐小?天真明艳的笑靥,宛如几年前的自己。

宛如几年前的自己?!

怔了一下,凌霜霜的脸?蓦的苍?,苍?如纸

第二天,好容易将三大缸?子磨好交出去了,凌霜霜觉着自己的腰都要折断。

简陋透风的房间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有孤独的味道。温良?似乎还在生着昨晚的气,大清早就一声不吭地出去了,大约不知道又要在哪一家府上蹭酒席、揩油?,如平?一样混到天黑才能回来。

凌霜霜在生硬的木板床上躺下,想好好休息一会,下午还要去镇上卖?花;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却辗转反侧,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她一闭上眼睛,那个带着翡翠?镯的明眸少女就在眼前一面娇笑,一面晃动,晃着晃着,仿佛渐渐又变成了自己六年前的笑颜。

忽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她満?冷汗的从破旧的席子上霍然坐起——

在“北凉河”边,凌霜霜再次遇见了那个席家的女孩儿。

颖儿依然是一袭?裙,从小径那边匆匆赶来,往“谈亭”方向走去,満脸的雀跃,走路一跳一跳的,嘴里似乎还哼着小曲儿。

凌霜霜布?钗裙,站在破旧的亭子里,感触万千的看着她走过来——

不过是比自己小了七岁而已,然而她看她,仿佛却是看着比自己小一辈的孩子一般。

“颖儿姑娘。”看着她走过来,凌霜霜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

席晓颖闻声转头,看见了亭子里的凌霜霜,蓦的笑了起来,眼睛神采闪亮,一下子跳过来抓住了她耝糙的手,惊喜的道:“哎呀,是凌姐姐!你——”她说着眼睛扫了一下凌霜霜?畔,没有发现?花挑子,笑道:“姐姐你今天不用卖?花了么?你在这里,是等颖儿吗?”

凌霜霜怔了怔,这个看似迷迷糊糊的小丫头,其实也是细心聪明的紧呢。她内心暗自叹息了一声,点点头道:“是啊,在等你——你的?子好些了么?你还是要乖乖地继续吃药的,不然病怎么能好呢。”

“啊,我很讨厌吃药!梅大夫开出来治痨病的偏方不知道有多恶心。”席晓颖很不?兴的撅起圆圆的、粉粉的小嘴巴,然而看见拉着的凌霜霜双手,脸?忽然黯淡了下来:“姐姐,你不可以再?耝活了——你的手都要烂掉了。”

席晓颖看着女孩儿这样天真善良的表情,忽然之间为自己心里那样的无度猜测感到一丝?愧羞?;然而定了定神,还是硬着头?说出了早已早就编排好的台词:“是啊,姐姐缺钱,要过?子嘛,柴米油盐处处都要用到钱的那一天姐姐不该那么假装清?的所以,那只?镯,我想还是”

说到这里,凌霜霜含糊顿住,实在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席晓颖怔了怔,似乎费了好大力气,才明?过来凌霜霜想要表达的意思,脸?忽然之间有些异样,她下意识的松开了握着的手。

凌霜霜只是淡淡微笑着,但是脸?也多少有些讪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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